御守茄斯基

冒险的途中，休息是必不可缺的。而休息最好的方式之一，莫过于泡个温泉舒展四肢。

某一次在到达下一个目的地之前，骑士和武士去到了一个非常奇怪的温泉。虽然缇恩缇大路上无奇不有，但是面上结着冰的温泉，恐怕在其他地方是见不到的。

解了袍子和盔甲，泷泽骑士和翼武士痛痛快快地从微凉的小河扎进去，逆着温度越来越高的水流往前潜，来到小河源头的热湖里，最后从一个透着光的冰洞里伸出头，重新呼吸空气。因为温泉冰面的孔洞并不多，所以泷泽骑士和翼武士隔着可有一段距离，不过还好两人并不用喊很大声就能互相说话。

出水骑士抹了把湿漉漉的脸，环顾了一圈面积并不很大的、亮晶晶地倒映着一圈高大树木的冰面温泉，毫不在意地把胳膊架到了凉凉的冰面上；而巫师在用手指试了试温度后退缩了，决定还是老老实实地踩着水，让自己能够把脑袋保持在水面上。一只熔岩企鹅嗖嗖地划过来，一个没刹住车啄了一下巫师的后脑勺。

“嗷！”翼巫师的下巴撞到了冰缘上，他滑动水中的四肢转过身，冒冒失失的企鹅却已经滑到温泉边缘，迅速跳到树林里消失了。骑士在旁边哈哈地笑起来。

“这真是个神奇的地方，不过翼，你像我这样不就舒服多了吗？”他还用力拍了拍硬邦邦的冰面。

“不是每个人都像您这般康健，骑士大人。不过我希望现在脚下能踩着地面，这样就不会太累。”

“那你去靠近湖边的地方试试挖个冰洞吧？”泷泽骑士索性趴在冰面上，笑眯眯地对巫师提议到，一派舒适悠闲。湖里的热蒸汽和冰面的白雾交替地熏蒸着他英俊的面孔和肌肉紧实的手臂，翼巫师想，如果是个少女大概就要对他心动了，但是现在只想把坩埚甩到他脸上。

“好，我何止要挖个洞，我还要把酒具摆过来温酒，把封印了塞壬和林精歌声的贝壳带过来，顺便再施上一个超远程距离搬运术把Ala从城里召唤过来给它洗个澡。”翼巫师气呼呼地说，然后闭气潜下去了。

巫师也不是什么娇气的家伙，风餐露宿对于他和骑士来说是家常便饭，但是可以休息的时候，他可是会好好享受人生的！

巫师潜回他们卸了行李的湖边，从行李中翻了凿子，然后在返程之前用法术做了个大气泡把自己包起来，这样他就有足够的空气可以从温暖的湖底给冰面慢慢凿冰了。当他开始这么干时，巫师发现这冰异常的坚硬——不过本来就是热水也无法融化的冰嘛，所以特殊一些是很正常的。巫师们并不以力气见长，所以等巫师终于在理想的、可以坐着泡温泉的地方凿好洞时，估计时间已经过去了半个小时。

等他气喘吁吁地把冰块顶出湖面，重新把脑袋伸到大气女神的怀抱中时，他发现了一件可以称之为可怕的事情——

远处正在鼓掌为他庆祝的泷泽骑士，被什么力大无穷的东西抓住了脚，然后迅速地被拉到了湖中，消失不见了。

翼巫师瞪大了眼睛，湿漉漉地愣在那儿。

而惯常的“几秒钟之后伟大的泷泽骑士制服邪恶的敌人逃出生天”也并没有出现。巫师先生这才反应过来真是大事不好。

重新把自己裹在气泡，巫师迅速地向骑士消失的地方潜去，而亮晃晃的湖底越往下温度越高，烫到指尖仿佛都要燃烧起来。尝试了好几次，翼巫师都只能无功而返。

一来一回地折腾，巫师本来就所剩无几的体力很快就消耗光了，他也顾不上冰面的低温，无力地趴在冰洞上喘气。

冰？

等喘息渐渐平息，巫师也有了些想法。他唤出一朵明亮火焰，伸向冰洞灼烧。魔法的火焰温度极高，果不其然，一会儿之后，与巫师的猜测一样，被灼烧的地方簌簌地掉下一些灰来。

“难怪这些冰块这么硬，根本就是矿物——石头。”他懊恼地说。

“桀桀。”旁边突然响起了其他生物的叫声，翼回头一看，好像是之前那只不小心冒犯了自己脑袋的熔岩企鹅。不会飞的鸟儿眨着眼睛看自己，巫师发现它不知道什么时候把自己之前凿开的冰石推过来了。

“抱歉啊，现在不是陪你玩耍的时候。”翼巫师轻轻地说。

“桀桀。”熔岩企鹅歪着脖子又把冰石推向了猫眼巫师，然后挤进了翼所在的冰洞里。

“你想让我抱着这个，然后给我带路吗？”

“桀。”企鹅一个翻身潜进了水里，巫师精神为之一振，抱住那块自己的劳动成果，继续潜入了这片奇特的水域。

宁静昏暗的水底，巫师只能听到自己的呼吸声，还有偶尔有气泡从水底徐徐升起、破裂的动静。越往下越黑，熔岩企鹅的脚掌发着红光，像小火把一样为他指路。抱着冰石潜入水底后，他既感觉不到怀中的石头冰冷，也感觉不到湖水之前火烧般的热，仿佛冷和热中和了一样。

“伟大的缇啊，我祈祷泷泽没被烫成龙虾。”一边这样默默祷告着，翼一边翻了个身，跟随着企鹅在越来越崎岖的水道里前行。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等眼前重新出现亮光时，巫师发现自己来到了一片开阔的地方，似乎是个岩洞。上岸的企鹅甩了甩身上的水，翼也挥了挥魔杖，解除了气泡。

“谢谢你。”巫师蹲下来，摸了摸熔岩企鹅的脑袋。企鹅蹭了蹭翼软软的手掌，一摇一摆地向岩洞深处走去。呃，希望在这种地方不会有龙出没，翼现在可真是累垮了，连向恶龙脸抛十个催眠术的力气都没有了。而且即使不是规矩繁多的骑士学院出身，翼也觉得仅仅围着一条毛巾跟龙作战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

在黑暗中，似乎有隐隐约约的哀伤歌声传来，但是着急寻找骑士的巫师并没有分心去听，不然他就会发现，那歌声比所有他用贝壳收集的音乐更优美更悲伤。

继续跟随着蹒跚前进的小企鹅前进，眼前光线越来越足的同时硫磺味也越来越重，温度也渐渐高了起来，汗水从眉毛迷进眼睛，翼用同样汗湿的手背擦了擦，眨了眨。这种体验也算不上陌生，巫师猜测估计这又是在那条大地裂缝附近了。

“啊，我没事的，”

翼仿佛听见了熟悉的声音，他屏住呼吸，放轻脚步又向前走了一段距离。

“这点烫伤不算什么，骑士受伤是家常便饭，但是请您……请您……呃不要这么靠近……”

巫师一颗忐忑的心终于放下来，他提起嗓门朝里面大喊：

“泷泽！你还活着吗！”

“翼吗！是我！”泷泽骑士的声音贯着回响传来。

喜出望外的巫师一把抄起熔岩企鹅，迅速向左边的洞穴冲去——

“翼你穿着衣——”

等到看到精神尚可的骑士和他旁边的另一人后，巫师却差点尴尬地摔倒了——企鹅从失去平衡的巫师手中滑脱，欢快地摇晃着短短的双翅，冲到了——一个头发火红、身材丰腴的塞壬怀中。

“——服吗……”泷泽骑士已经说晚了，他只能看着和自己一样全身上下只围着一条浴巾的同伴在女士面前失礼了。

赤目红发的塞壬突然紧张起来，她高高地在鱼尾支起上身，张开双手护住了身后的骑士，嘴里大声喊叫着什么，脸上的鳞片也愤怒地张开来。

“翼！”

这塞壬十分高大，她怒发冲冠的影子笼罩着相比之下显得略微娇小的骑士。被扑面而来的热气席卷着，心脏狂跳的翼向后退了一步，魔杖横在胸前（另一只手紧紧按住系在下半身的围巾），努力辨别她的语言。那是一种很古老的语言，和现在的塞壬用的语言不太一样，语法和构词非常复杂，可能是上古时每一句话语都具有魔力的欧印原始语很近的一个分支。

“请……不要……靠近……我的……恋人……好不容易……”

呃？恋人？托长年研习魔法卷轴的福，翼基本上能听懂塞壬的古老语言。

“您、认错了……我们、不是……您这样、岁长……请、仔细……”翼收起了魔杖，结结巴巴地用欧印原始语和塞壬交谈到，他想起在魔法生物图鉴上读到过关于这种红色塞壬的记载，已经有几千年没有发现它们的踪迹了。

“……”塞壬愤怒的表情转而变得凝重，她缓缓地转过头，俯下身仔细端详起泷泽骑士来，长长的红色睫毛几乎要扫到骑士脸上。

“不是……恋人……眼底……一粒痣……他是……两颗……即使……相像……”塞壬失望地退了回来，捂住了脸庞，肩膀簌簌抖动起来。

“桀桀。”熔岩企鹅安静地窝在塞壬如火的长发中。

巫师绕过塞壬走到骑士边上，向他大致解释了塞壬的语言。骑士伸出手，轻轻地搭在塞壬的肩上。

“很抱歉，我并不是您在寻找的人。”翼也向塞壬翻译了泷泽的话。

“我还以为终于找到他了。和您一样黑色的头发，一样的俊美，他的左眼底下有一颗鲜明的泪痣，仿佛是冰封大地中的一株独树。他是冰雪的化身，正如我是火焰的象征，我们尽管相爱，却始终无法相容。最后他离开了，离开时他以孔雀的羽毛做成的扇子扇向这灼热的湖水，使这滚烫的湖水失去了温度，湖面结了终年不化的冰，正如我经年不变的悲哀和思念。”塞壬一边说着，一边流出了滚烫的泪珠，红色如珊瑚、鲜艳赛鸽子嘴的珠子滚落了一地。她的声音如唱歌一般，即使听不懂的骑士也差点被夺走了心魂。

两人静静地听着塞壬歌唱了自己的故事，从裂缝熔岩中诞生的塞壬同极地寒冰的冰塞壬在幼年时相遇、成长、相爱，最后却分裂分别的故事。

“他在离开的时候扯下了初遇时送我的成对的指环，也许他还佩戴着，也许已经遗弃了。”塞壬拨开了绕在胸前的长发，露出了一个银质的指环，然后解下来递给了翼。

“请收下，如果您看到拥有同样指环的人，请告诉他我还在等待着他。我是最后的火塞壬，必须要守护大地裂缝，没有办法离开这片栖息之地。”

“定不辱使命。”巫师郑重地点点头。

最后塞壬送他们安全地离开了大地裂缝水域，在重新浅回水底之前，她轻轻吻了吻骑士的额头，说了一句话，恋恋不舍地离开了。

泷泽骑士触了触额头，问翼巫师，“她最后说了什么。”

“‘请不要忘记我，不要忘记AGIAT’，那是她的名字吧。”巫师感慨地说，“说老实话火塞壬的语言如此古老，每一句仿佛都如现成的咒语一般，我要是那个人，大概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这句话吧。”

“是怎样的人竟然狠心离开自己深爱的人呢？”骑士也不由得感慨到。

“不知道，”累怏怏的巫师躺在岸上，仰望着快要西沉的太阳，“不过有件事我非常介意，那就是湖面上的其实不是冰，是冰石。搞不好湖面的冰层并不是魔法的产物，只是单纯是冰塞壬汹涌的泪水凝结而成罢了，你我都知道塞壬的泪珠一直是贵重的矿石。也许冰塞壬在离开的时候也是非常痛苦的吧，搞不好他并非我们听到的那样无情无义。”

“唔，依旧是非常浪漫的联想呢，不愧是翼。翼你有机会应该去皇家诗学院深造一番。”骑士哈哈笑了起来，“不过在我看来，也许冰塞壬留下了这样的痕迹，是相信即使自己不说，对方也能明白吧，毕竟日夜相处了这么漫长的岁月。”他轻轻地说，但是旁边的翼已经挨不住睡魔的袭击，完全滑入了梦乡。

嘛~不过这下终于能好好休息了！骑士替巫师掖牢了毯子，然后也并排躺下，闭上了眼睛。

在他们的梦中，塞壬悲哀的歌声，始终挥之不去。

-完-

（大概N久之后会交代关于那个戒指的小后续……如果还记得的话……） 

本文主旨：学好一门外语很重要【不